第89节
??“无稽之谈!世上怎会有如此奇药!” ??“前朝狐胡皇室有一秘药,乃红罗伞制成的福禄膏,人言服下此膏可神游太虚,忘却世间烦恼,还可强身健体,激发人体潜力,但副作用也极为惊人。长期服用此药,轻则失神失智,重则暴毙而亡,《紫庭别记》中所言皇帝亲军每五年一换便是因此原因。” ??“姜大人不曾看过《紫庭别记》,总该听说过狐胡秘药福禄膏,福禄膏虽已失传,然狐胡朝时期,有不少达官贵人留下了服用御赐福禄膏的记录。若是姜大人没见过的东西便是不存在,那么这世上怕是有大半东西今后都不复存在了。” ??姜昂气得脸色涨红,刚要张口反驳,秦秾华笑道:“雍和,适可而止,不可对姜大人无礼。” ??“喏。” ??已经把无礼的话都说完的陆雍和干脆退回人群,留下再想发火就是得理不饶人的姜昂,面色涨红,梗着脖子站在原地。 ??秦秾华最后看了一眼池子边的四根缠着铁链的矮柱,转身往外走去。 ??秦曜渊刚被她从摘星宫带出来的时候,浑身皮开肉绽,面颊上也不乏割痕刺伤,手腕脚腕都有被什么反复摩擦的痕迹,皮肤和肉长在一起,白骨依稀可见。 ??他若真的把地底的生活忘了,那也是件好事,若是还记着,却因着那可怜一星半点的母子情谊向她秘而不发,也是一件好事。 ??反正,该她知道的,她总会知道。 ??为感情所绊的才是人,只要是人,就永远有弱点。秦曜渊重情,对她来说是件好事。 ??秦秾华走出摘星宫,在众人目送下坐上凤轿离开。回到梧桐宫,她立刻就去了寒酥池沐浴。 ??热气如烟如雾,弥漫整个浴池。 ??往日她总会在寒酥池逗留半个时辰,今日却总是不得劲。泡在这水池里,她不由自主就会想起那个暗无天日的药池。 ??想起秦曜渊第一次进寒酥池的反应,想起她是怎样牵着他的手,把浑身肌肉紧绷,如临大敌的少年牵进浴池。 ??摘星宫的药池滋味如何,她不知道,但光从他当日的反应来看,便可想象一二。 ??不知为何,她有些想见秦曜渊。 ??“九皇子已经走了么?”她闭目说道。 ??正在给她双臂浇水的结绿停了下来,说:“华学辰时开学,殿下一早便走了,没有惊动公主。” ??……其实是惊动了的。 ??她迷迷糊糊的时候,感觉有人从身边离开了。 ??又爬床。 ??又。 ??不论是关门还是锁窗,他总有办法在第二天早上出现在她床上,还美名其曰“魏大师说的,你要多和我在一起,才能长命百岁”。 ??……“魏大师”被他一拳打得在观气楼闭门不出,他还好意思拿他当挡箭牌? ??“我记得今日是华学第一次排武榜的日子?” ??“公主记得没错。”结绿说:“前几日华学那边传信回来,第一届华选已经选完了,公主不妨去看看这位首个华选之子,也顺道看看殿下竞争武榜第一的英姿。” ??秦秾华没有回答,转而说:“叫陆雍和和乌宝进来。” ??结绿离开一会,唤来陆雍和和乌宝二人在屏风外候命。 ??秦秾华缓缓开口:“红罗伞和福禄膏相伴相依,宫中既然有红罗伞,就必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福禄膏在流通。算算时日,距地震发生已有半月,你们密切关注宫中之人,凡是戒断福禄膏的人,皮肤上都会生出树皮状硬物,到了戒断后期,他们的性格还会变得狂躁易怒,我们必须赶在戒断反应到达末期前,找出这些曾经服用过福禄膏的人。一旦发现可疑人物,立即通报大理寺卿。” ??“喏。” ??“下去吧。” ??乌宝戳了戳站着不动的陆雍和,后者这才收回屏风上的视线,转身走了出去。 ??两个影子消失在屏风后,秦秾华抬起手:“扶我起来罢。” ??“公主今日不泡了?”结绿奇道:“奴婢还没给您加水呢。” ??“不必了。”秦秾华说:“备轿备车,通知华学,我要见见新出的华选之子。” ??第60章 ??华学有许多标志性建筑物, 德碑算一处, 御赐的三足圆鼎算一处, 还有那设计巧夺天工的武场也算一场。 ??华学的武场原本是个天然大坑,经玉京长公主点拨后,工匠们沿着大坑凿出了环形的观赛区,最底下的平台,自然变成了竞技场, 如此设计, 不仅方便观赛, 还可容纳千人同时观赛, 别说是玉京城了,就是放到全国,这样大手笔的武场也是头一份。 ??今日, 武场内几乎汇聚了全部华学学子。 ??一年一度的华选结束了,文榜魁首也出了,三大赛事只剩武榜还没结束,无所事事的学生们都聚来武场, 想要亲眼见证武榜第一的诞生。 ??有贼眉鼠眼的学生穿梭在观赛区, 逢人便问:“赌一把吗?谭渊还是王斗星?” ??处于人群议论中心的两人泾渭分明地站在竞技场里, 各自身边都有大群拥趸。 ??用麻绳围起来的比武台上,一个鼻青脸肿,鼻子下血流如注的少年捂着手臂被人扶了起来。 ??“戴毅!你太过分了, 武官说过切磋而已, 点到为止, 你竟然折断了他的手臂!”少年的朋友扶着他,气愤地朝台上吼道。 ??叫做戴毅的少年不屑地扭唇一笑:“刀剑无眼,这还只是木剑而已,你朋友也太不经打了,照我说,这里不适合他,他该去文榜那里,和那群不敢杀鸡的臭书生一起摇头晃脑,读孔子曰——” ??围绕在王斗星身边的少年们都大声笑了起来,生怕不能戳人心口。 ??“你——” ??受伤的少年拉住朋友,小声说:“算了,我们惹不起他们……是我技不如人,走吧……” ??为人出头的少年却咽不下这口气,他一跺脚,扶着朋友,快步走向王斗星的对面。 ??众星捧月的中央,是一个无论气质还是容貌都超群绝伦的少年。 ??他一人占据一层看台,其他少年自觉或站或蹲于下一台阶。他看上去百无聊赖,一段发尾微卷的乌黑马尾垂在肩上,两条长腿散漫地支在身前,左膝搭着一截绣着松竹梅纹的芦灰色袍角,左手搭在袍角上,撑着冷漠而无动于衷的脸,居高临下地看着搀扶着走近的二人。 ??“我是外舍十九房的王奇晨,这是我的朋友刘禹,王斗星那伙人欺人太甚,我朋友认输以后,戴毅还不收手,竟然折断了他的手臂!我知道你和你的朋友一定打得过他,请你为我朋友报仇!” ??王奇晨拉着他的朋友刘禹一起向高台上的少年鞠躬到底。 ??“我愿意出二十两银子,买戴毅一条手臂!” ??在华学念书的学子大多家境贫寒,能在正规官学和老牌私学念书的学子根本不会被华学的求贤令打动,二十两纹银足够一个一家三口吃一年饱饭,王奇晨拿出这个价,算是诚意十足。 ??武岳跳下台阶,看了看刘禹的手臂,安慰道:“不是折了,还好只是脱臼,你忍着点疼,我给你接回去。” ??刘禹感激地刚刚点头,一阵剧痛涌上脑门,他不由自主惨叫起来。 ??“行了!你这手臂不打紧,鼻梁得去看看,鼻梁要是折了,那就不好治了。”武岳同情地摆摆头,往看台上的秦曜渊看去:“表弟表弟,让我去杀杀戴毅的威风吧!” ??秦曜渊放下左手,直起腰,只有百无聊赖的神情没变。 ??“……进行到多少人了?”他问。 ??“有一半人遭淘汰了,大约还有一百人没上场,王斗星那兔崽子贼精灵,不等到只剩最后几人是不会出手的。”武岳说完,又问:“表弟你压轴,哥哥我先上……” ??“了”字没出口,秦曜渊已经站了起来。 ??比武台上,又一人被戴毅满脸是血的打下了台子。 ??围绕着王斗星的少年们发出阵阵兴奋的欢呼叫好声。 ??秦曜渊跃下高台,迅猛的动作宛若即将展开狩猎的野兽。他站直了身体,比旁人高出许多,凌厉剑眉下,是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眸。 ??迎着明媚阳光,这双眼眸乌黑透紫,流动着晶石般冷澈的光芒。 ??“我去。” ??秦曜渊朝比武台走去。 ??武岳一愣,回过神想拦时,他已三步并作两步,走到比武台下。 ??王奇晨激动地望着他的背影,高声喊道:“谭渊!我王奇晨愿意今后以你马首是瞻!” ??他头也没回,王奇晨依然激动不已。 ??谭渊肯为他出头,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。他扶着刘禹,一边安慰,一边往为了武榜竞赛而临时搭建的就医处走去。 ??…… ??武场里打得热火朝天,教员和管理人员办公的学署楼里安安静静。 ??院长房中,李静容正在对玉京长公主送来的《雪溪图》赞不绝口:“王维诗画一绝,其画真迹难得一见,不想长公主竟有收藏《雪溪图》……” ??“也是一友人所赠。”秦秾华举着茶盏,微微笑道:“我知先生爱书爱画,便将此画转赠,先生夙夜在公,得赠此画理所应当,受之无愧,还望莫要推拒。” ??两人按读书人的规矩推拉几次后,李静容终于收下了《雪溪图》。 ??送礼也要投其所好,看李静容这满面红光,秦秾华便知这礼物送对了地方。 ??两人谈笑风生时,江德量从外走进,一个蓝衣的年轻男子跟在他身后。 ??江德量走到两人面前,揖手到底:“下官江德量,见过玉京长公主。” ??在他身后的蓝衣男子神情拘谨,目光在秦秾华脸上一触即离,不敢多留。他没有官身,撩开长衫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。 ??“小生柳清泉,拜见玉京长公主。” ??秦秾华一顿,放下茶盏,抬起眼眸看向跪地叩首的男子。此人衣着简朴,蓝色长衫隐约发白,应已洗濯多次,然其相貌堂堂,风姿过人,便是穷困的穿着也不损气度分毫。 ??“你说……你叫什么?” ??“小生柳清泉,山西太原人。”柳清泉低眉敛目,不敢有丝毫放肆。 ??柳清泉,山西太原人。 ??不会错。 ??日后狼烟四起时,元王身边的最大“朔奸”,被朔人骂得狗血淋头。叛出大朔后,投靠了元王,为元王统一东胡草原,打穿周边小国立下汗马功劳。上一世的时候,秦秾华曾将他视为“宰相之才”,几次试图将他策反都无疾而终,不成想,这辈子他自己送上门来。 ??柳清泉都出现了,元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? ??上一世打得大夏分崩离析,大梁割地赔款,东胡四部俯首称臣的套马汉子,难不成被她蝴蝶了不成? ??要真如此,倒省了她不少的力气。 ??她对套马汉子了解不多,只希望他要么出现在自己阵营里,要么就干脆不要出现了,即使出现,她也会先下手为强——不愿在她麾下当男人,那就来她宫里当公公罢。 ??若要争霸,项羽再重生十次也打不过刘邦。个人实力在集体实力前不值一提,三个臭皮匠不一定顶得过诸葛亮,百个可以,百个不行,千个总可以。 ??在争霸时期,人才是比钱、粮、兵三者都要重要的东西,乃万千资源之首。 ??人才和刀子一样,即使用不上,也要握在自己手里。 ??战国时期养士成风便是因此,就是如今,那些以修书为名,招揽天下才子的王府也是行着同样的事情,不过是换了个不那么招人眼的名头罢了。